界面新闻记者 | 方卓然
界面新闻编辑 | 庄键
“无论是监管政策的逐步完善,行业准入门槛的合理规范,还是投融资环境的日益优化,脑机接口发展的黄金机遇期已经到来。”8月29日,2025张江药谷国际创新大会先进疗法论坛脑机接口分论坛上,与会专家达成上述共识。
脑机接口是通过采集脑电信号,将人类的意识和大脑活动与计算机等设备进行连接的技术,可以实现人机之间的信息交换和控制。
工业和信息化部等七部门8月初印发的《关于推动脑机接口产业创新发展的实施意见》,为产业绘制了清晰的发展蓝图:到2027年,脑机接口关键技术取得突破,初步建立先进的技术体系、产业体系和标准体系;到2030年,产业创新能力显著提升,形成安全可靠的产业体系,综合实力迈入世界前列。
各地政府也纷纷出招,为脑机接口产业发展注入动力。今年1月8日,北京率先印发《加快北京市脑机接口创新发展行动方案(2025—2030年)》。两天后,上海也发布了《上海市脑机接口未来产业培育行动方案(2025—2030年)》,在监管政策、临床试验、产业集群等方面制定了明确发展方向。
目前,国内脑机接口产业已初具规模,在医疗健康领域针对癫痫、抑郁症、脊髓损伤等疾病的精准治疗案例不断涌现,并研发出多款自主产品,如脑机接口智能头环、床垫、外骨骼系统等,其中部分产品已进入量产阶段。
但就当前而言,脑机接口技术要实现更大突破和广泛应用,仍面临诸多挑战。
从技术路径来看,脑机接口接入大脑的方式可以分为侵入式、半侵入式、非侵入式三种。侵入式通过将电极和传感器直接插入大脑组织捕捉神经活动,非侵入式则通过将电极和传感器置于头皮表面获取信号,半侵入式介于二者之间。
“对非侵入式脑机接口而言,最大挑战在于电极传感。”国际神经修复学会脑机交互与人工智能分会副主任委员、华东理工数学学院副院长金晶解释说,在实际应用中,患者佩戴脑电帽需耗时5至10分钟,为保证效果还需涂抹脑电膏,这种方式让患者倍感不适。
对于普通用户而言,更希望设备能像眼镜、手表般便捷,无需进行调试、阻抗测试等操作,当前的使用流程给非植入式脑机接口系统的推广带来较大影响。
针对上述挑战,金晶的团队正从两方面开展工作:一方面致力于研发新型电极,另一方面探索通过少量电极结合其他替代信号,以多模态方式解决非植入式脑机接口面临的部分问题。
杭州佳量医疗科技有限公司创始人曹鹏则认为,就侵入式脑机接口技术路线而言,挑战主要包括解码和调控两大方面。
曹鹏表示,在解码方面,以上海脑虎等为代表的企业选择了高通量电极路线,核心风险是电极长期安全性、有效性及信号稳定性,且需明确高通量电极应用场景,目前更多处于临床、科研探索阶段,还面临大规模临床试验及数据支持的挑战。
在调控方面,早在上世纪80年代,美敦利便推出首款脑深部刺激器,用于治疗帕金森运动症状等疾病,目前全球植入量已达二三十万例,但该设备仅为单向刺激,与脑机接口强调的“交互”特性无关。2013年,NeuroPixels将脑机交互技术引入神经调控。
尽管新一代闭环神经调控技术能够实现“精准治疗”目标,却面临伦理合规等诸多挑战。
“作为医疗器械,需在符合伦理要求的前提下大规模采集患者数据,并将数据反哺临床科学家,以深化对脑部功能机理、信息传播机理及疾病发病机理的认知。”曹鹏解释称。
中科院上海光机所研究员何飞研究方向聚焦在侵入式脑机接口关键器械,如柔性神经探针。近期,他所在的团队正在向多模态交互方向发力,关注大脑电信号之外的化学信号、神经递质、神经调质,同时推进临床转化,与华山医院神经外科团队开展临床前探索,计划明年产出部分临床数据。
何飞认为,非侵入式脑机接口无需开颅,在消费级产品领域较成熟,已应用于睡眠、康复医疗等场景,发展前景值得期待。“侵入式脑机接口方面,未来五至十年能否有消费级产品落地至关重要,如运动、语言、视觉相关产品或神经调控设备。”他表示。
尽管Neuralink等国内外团队已公布部分数据,但侵入式脑机接口消费级产品落地仍面临挑战,适应症尚有待确认。
何飞认为,针对癫痫、帕金森等神经调控类疾病的应用,有望率先落地;而精神类疾病因涉及意识、抑郁情感等,相关机制尚未明确,落地时间可能相对滞后。
长期深耕基础科研的华东师范大学脑功能基因组学教育部重点实验室研究员徐佳敏认为,侵入式脑机接口技术还面临人类对大脑工作机制认知不足、信息双向传递困难等挑战。
“无论是阿尔茨海默病、抑郁症、帕金森病等脑部相关疾病,还是人体正常执行基础运动、语言表达等大脑功能时,大脑内部具体的活动机制,目前仅掌握少量线索,远未达到完全理解的程度。”徐佳敏表示,即便拥有能记录大量神经元活动的优质脑机接口系统,当前神经信号解码工作也进展有限,这成为制约行业发展的重要瓶颈。
他认为,侵入式脑机接口需实现“读”与“写”的双向信息传递:一方面要精准读取大脑信息并解读其含义,另一方面需明确向大脑写入的信息内容,且必须通过电刺激或其他刺激方式,让大脑神经元准确理解这些外来信号。
“这两方面的信息双向流动问题,均是侵入式脑机接口领域亟待突破的重大挑战。”徐佳敏称。
尽管面临众多挑战,但脑机接口产业依旧前景广阔。在微针董事长兼总经理刘红军看来,在技术发展路径上,现阶段应优先从无创方向切入。
“若需在头部开洞植入芯片,非常难以接受,表皮层刺激类技术则更易被接受。”刘红军认为。其团队研发的探针可做到50至60微米,对人体伤害极小,且能实现数万个探针的密集排布,具备较好的应用基础。脑机接口产业应从公众接受度较高的技术方向起步,逐步推动行业发展。
曹鹏则认为,发展脑机接口产业,需从基础研究、基础设施建设、产品研发三方面协同发力,为行业发展提供具体指引。从事该方向的团队应把握当前脑机接口领域的发展机遇,积极争取基金支持、扩充研究人员,集中力量深入探索大脑机制。
“当前人类对大脑的理解仍较为有限,需先筑牢底层研究基础,若底层机制尚未明晰,上层应用的推进将难以高效落地。”曹鹏在张江药谷国际创新大会上称。